第二天一早。
大强背上书包，离开了家门。
他望了望四周。
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。
他似乎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。
望了一会儿，他怅惘了。
走在光滑的柏油路上，无心欣赏路边的景致。
他的心是满的。
如果他的心是空的——太空的空——那，他就不会烦恼了。
不知不觉间，他已经到了学校。
“大强！”
熟悉的声音。
“小秋！”
他奔过去。
“你来了！”
他兴奋地说。
“嗯！”
她答，桃花一般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。
“一起进教室吧！”
“嗯！”
两个人进了教室。
上课了。
这堂是物理课。
看着摊开的书本上新课的名字，他的眉头深锁，翻页的手抖了几下。
“大强！有我呢！”
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。
忽然全身充满了力量。
他抬起头，专注地看着黑板，竖起耳朵，认真地听着老师的每一句话。
忽然，他的大脑一瞬间豁然开朗，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把钥匙，开启了他的慧眼。以前没有弄明白的知识，竟然一夕之间全弄通了。
他又惊又喜。
回家的路上，书包🎒的肩带压的肩膀隐隐作痛。
他长叹一声。
晚饭后，他从书包里拿出又一大摞题纸。
他想哭。
时间是不允许的。
除了摊开题纸，动将起笔，就是摊开另一张题纸，动将起笔。
突然他心里蓦然一暖，接着发现，那些题变得如此简单，如此轻松，灵感似乎俯拾皆是，信手拈来。
写完所有的题纸，发现刚到22点。
“小秋你真是我的lucky star！”
他美滋滋的。
第二天下课。
大强走出教室，看见小秋正坐在花坛边。
“真是漂亮的花🌸呢！”
闻着沁人的花香，看着缤纷的色彩，她时不时发出赞叹声。
“是啊！每年春天，这个花坛就会开出许许多多美丽的花朵！虽然……那些花朵我叫不出名字，但是，它们就是叫人看了就舒服。”
大强插嘴道。
“花朵从不计较自己是否被人知道，只要能为人们绽放出它的美丽，它们就很开心，很满足。”
小秋看着他，笑笑。
“要是……人也有这样的情怀，该多好……”
他想起成象。
她垂下睫毛，不语。
“……不说了，看花吧。”
她笑笑说。
两个人看了一会花。
“要是……每天都能看到花朵这样该多好……”
小秋喃喃。
她凑近花儿，嗅了嗅，向着花儿吹了一口气。
忽然，那些花儿好像吸收了足够的氮磷钾，绽放的更加灿烂了。
“哇——”大强惊叫。“小秋！你看你看！那些花儿好像……”
“是的呢！”
小秋咯咯笑着。
下午。
大强走出校门，看到花坛旁漫步的小秋。
“小秋！”
大强奔过去。
“大强！”
她也迎了上去。
几乎与此同时。
“呃……那个……”
他搔搔头。
“我们玩个游戏吧！”
他说。
“游戏？”
她疑惑不懂了。
“她一定没玩过游戏。”
他想。
“可怜的小秋……”
他想到了自己。
“你一定没玩过游戏吧？那，我教你一个吧！”
小秋睁着大眼睛，仔细听着。
“这个叫石头剪刀✂️布！”
说罢，他一手攥拳:“这个手势是石头！”
接着，他将一手的食指与中指伸出，作V字:“这是剪刀！”
小秋认真地，仔细地看着。
他又将一手五指摊开:“这是布！”
小秋点点头。
“石头弄坏剪刀✂️，剪刀剪布，布包石头！”
他边说，边做手势。
“等下我们一起出一个手势，随便┐(‘～`；)┌哪个都行！明白了吗？”
小秋仔细回味，咀嚼着他的话，而后点了点头。
“我们试一试，好不好？”
“嗯！”
小秋慢慢伸出手。
“剪刀石头布！”
大强出了石头，小秋出了剪刀。
“哇⊙ω⊙！我赢了呢！”
“唔唔……”
小秋扁扁嘴。
“没关系，我们再来一次。”
大强柔声说。
小秋半信半疑地又伸出手。
“剪刀石头布！”
大强出了石头，小秋出了布。
“你看！你赢了！”
大强叫道。
小秋开心地笑了。
第二天。
“大强！还玩那个吧！”
小秋笑着说。
“嗯！”
轮到他嗯ヽ(○^㉨^)ﾉ♪。
“剪刀石头布！”
大强出了石头，小秋出了布。
“再来！”
大强出了剪刀，小秋出了石头。
“啊啊啊😱——”
大强搔了搔头。
“再……再来！”
“前刀石头剪刀布！”
大强出了布，小秋出了剪刀。
“啊啊啊——不甘心啊——”
小秋咯咯笑着。
这时，几声议论的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朵。
“好久没看到白鸽了呢……”
大强一惊。
的确，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见过她。
还在想她是不是病了，或者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。
白鸽是金坷垃高中一年三班的第一任班长。
她可是班上同学一票一票选出来的。
说起来，报到第一天，见到的第一个女生就是白鸽。
“同学，早(ﾟДﾟ)ﾉ啊！”
极具亲和力的，阳光一样的笑容。
沉浸在父亲的怒容中，不能自拔，身心疲惫的大强，甫见到这样的笑容，竟温暖得想哭。
“哎呀！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。”
“啊！我……”
大强局促起来。
“昨晚没睡好吧？”
的确，他昨晚没睡好。
满脑子都是爸爸那从第四纪冰川而来的表情。
“以后别老熬夜了，对身体不好！”
大强含泪点点头。
“来，书包🎒我帮你拿吧！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
“唉呀，客气啥。”
开学第一天。
下午。
自习的铃声响了。
老师的包裹收拾好了。
大强的心抖起来了。
老师背上包，出门了。
大强的心沉下去了。
教室的门关上了。
后排的声音响起了。
“成象！”
白鸽向着后排的那声响喝道。
那声音没有中止。
“成象！！”
白鸽提高了音量。
依旧没有停止。
“成象！！！”
白鸽把音调拔到八度，使劲拍了几下桌子。
终于停止了。
“干哈？”
那响声变得烦燥了。
“注意素质！不许说话！”
“我就说了怎么的吧！”
那响声更烦躁了。
“那我就把你记上！”
“你记一个试试！”
那声音已经不再烦ヽ(‘⌒´メ)ノ躁了。
大强的额上渗出了水珠。
“我就记了怎么的吧！”
于是，黑板上出现了两个字:
“成象”。
大强抬眼，看到面前的白鸽，从来没有那么高大。
“铃……”
鲁**回来了。
一股淡淡的青岛啤酒🍺的味道。
他看到了黑板上的那两个字。
然后……
白鸽被老师请去喝咖啡☕️了。
“你凭啥冤枉人成象？！”
“我没……老师……他真的在后排说话来着……”
白鸽委屈极了。
“你多咱看见了？多咱听到了？”
“班上……班上同学全看见了……”
“呵呵→_→……哼哼(ノ=Д=)ノ┻━┻……”
第四纪冰河时代的声音传来了。
她的眼睛湿了。
“看见啥了看见？”
“真……真看见了……”
白鸽快哭了。
鲁**回到了教室。
“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啥了？”
鸦雀无声。
“白鸽可说你们啥都看到了。”
“没有，咱啥都没看着。”
梁不凡说。
又是一阵鸦雀无声。
“你看！你看！说班上同学没看着你不信，说你冤枉同学你又不听……哎我就发现你这人……”
“哈哈哈(ಡωಡ)hiahiahia ……”
班上一阵轰笑。
白鸽哭了。
“就你这样还当啥班长你？”
“不——”
“唉……行了行了!你以后也别当班长了！”
他郑重地宣布:
“从此以后，她再不是这个班的班长了！以后你们要是再叫她班长，呵呵……”
一阵森冷的声音过后，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过了不知多久，那笑声又炸裂开来。
白鸽呆坐在椅上。
大强的后背拔凉拔凉的。
“你记一个试试！”
他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。
从那以后，金坷垃高中一年三班的班长换成了菲菲。
每次鲁**一走，她就像进曹营的徐庶一样——一言不发。
开初，她还象征性地记几个讲话的同学的名字（成象，王是图，梁不凡除外），可是，当后来，她记上晓婷的名字以后，她发现她的手心出现了浆糊一样的东西。
“连‘老司机’都不敢记，还有什么资格去记别人呢？”
她想。
她索性谁也不记了。
就这么着，坐在讲台前的座位上，石像生一样地。
鲁**也不管她。
一天。
学校来人视查了。
是教育局局座成昆和他的夫人柳芯茹。
成象的爸爸妈妈。
座位上一干人等均正襟危坐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
“成象！”
菲菲的声音。
这声音较平时比起，凭空添了几分正式的，正统的，官方的色彩。
“到！”
一样的正统，言辞中却有几分傲气。
“王是图！”
“到！”
“梁不凡！”
“到！”
……
“许大强！”
大强赶快应了一声:
“到！”
他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“马大雄！”
大雄吃了一惊，连忙站起身未:
“d……到！”
鲁**的眉头皱了起来，大雄低着头坐下。
“沈大兵！”
大兵飞也似地站起来:
“到！！”
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起身了。
鲁**的眉头打了个结。
大兵低着头坐下，如被九月霜。
点完名了。
鲁**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。
成昆和柳芯茹亦神色有异。
“菲菲！”
鲁**森然叫道。
菲菲顿时寒毛倒竖，勉力应了一声:
“老师！ ……”
“白鸽呢？”
鲁**盘问道。
从早上起就没见过白鸽。
“她……”
菲菲的额头和手心渗出了水珠。
“她……没来，我……不知道她……”
她努力用正常的语调来陈述。
顿了顿:
“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……家里出了什么事……她可能没来得及请假……”
一道森冷ಥ_ಥ的目光射向了她。
她打了个寒噤。
这时，成昆把鲁**叫了出去。
与此同时，柳芯茹也跟了出去。
菲菲一屁股坐了下去，像坐在布满灸针的毯子上。
外面，三个人在咬耳朵。
不知道什么内容。
菲菲看了一眼手机。
“您有一条未接来电……”
她忙点开，看了一眼:
“白鸽……”
她傻眼了。
她居然没听到铃声。
一分……
两分……
三分……
……
鲁**进来了。
照常上课。
没事人一样的。
“铃……”
下课了。
领导走了。
白鸽来了。
和爸爸一起来的。
是爸爸扶着她进来的。
脸色出奇的白。
大家连忙关切地围上去。
“领导来……来了吗？”
她问。
她来不及寒暄。
“刚走！”
异口同声地。
她呆了一下。
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白鸽！老师叫你！”
她又呆了一下。
师命难达。
爸爸陪着她去了。
是的，她又被请去喝咖啡了。
爸爸被请出去，在外等候。
“唉我说你是怎么回事，啊？你丫不知道今天领导检查吗？老师昨天通知你TM没听着吗？你耳朵👂都长哪去了？就你这样以后还能干啥？”
“不是的……”
“不是什么不是？!我看你啥都不知道!四六不懂的玩意儿……”
“(´;︵;`)555……”
“你哭啥？你哭啥？你看看你那样，我真该拿个录像机把你这x样录下来，让你好好瞅瞅!你这德行，跟TM狐狸精似的！坐台都不配!打你怕脏了我的手……”
“嘭!”
爸爸一个箭步，上前扶住满面泪痕，几欲摔倒的白鸽
“你凭啥这么说孩子？”
“今天，啊？这么重要的日子，啊？领导检查，她居然给我迟到!唉！我怎么有这样的学生？!”
“我还想问怎么有你这样的老师？!这些日子孩子在学校啥样你还不清楚吗？何况孩子又不是故意的！她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上吐下泻，我本来想带孩子去医院🏥看看，她一定要先请假，结果给你打打不通，给班长打又没接，我一看孩子擎不住了，就没来得及……”
鲁**不耐烦了。
“得得……你家孩子就这样也别来念了，走吧!走吧!”
“老师——”
白鸽哭(´;︵;`)了出来。
爸爸正要还嘴，鲁**却像轰苍蝇一样赶他们:
“走！走！”
“不念就不念!我就不信咱家孩子念不了更好的！”他转向女儿，郑重地:
“孩子！咱要口志气!”
白鸽烂泥一样瘫在爸爸怀里。
一天早上。
“白鸽，起床了吗？”
爸爸敲了敲女儿房间的门。
没有反应。
“白鸽！爸爸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蛋糕！”
依然没有反应。
爸爸慌了。
“白鸽！白鸽！！白鸽！！！”
还是没有反应。
“duang！”
他看到白鸽坐在窗台上，正在慢慢地打开窗户……
“白鸽！！！”
爸爸一个箭步，飞奔而来。
白鸽在父亲的怀里拼命挣扎。
“爸——你让我去吧——我坏——我坏透了——”
“不！你是爸爸的乖女儿！”
“我像……狐狸精……我……坐台都不配……爸——你的手会脏的——”
爸爸心里一震。
白鸽拼命地用力，试图挣脱爸爸的怀抱。
爸爸把他的双臂越箍越紧。
“白鸽！白鸽！你想想爸爸！想想爸爸！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……爸爸怎么办！爸爸怎么办！”
白鸽一震，随即软了下来。
她顺服地吃完了爸爸的蛋糕，顺服地洗漱，之后又坐到了窗边，发起呆来。
她的嘴似乎在说什么。
爸爸默默地拿出手机，连上wifi，打开浏览器，输入“心理医生”四字。
一天。
爸爸带着白鸽来到一栋大楼面前。
白鸽的双手紧紧地挽住爸爸的一条臂膀，头紧紧地贴在爸爸的肩头。
“别怕，没事的。”
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膀。
两个人上了楼。
爸爸看了看手机的备忘录上的地址，带着女儿向某个方向走去。
他看到了墙上的导航地图，与女儿一同站住。
他望住那张图，仔细推敲。
之后，他又带着女儿走向别一个方向。
他们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。
白鸽的一双大眼睛👀望着那扇门，竟尔露出一丝惧色。
“乖，没事，啊。”
爸爸再拍拍她的肩膀。
爸爸敲了敲门。
“进来！”
一个威严的女性声音传来。
白鸽的身体晃了一下。
爸爸拍了拍她的背脊，接着轻推开门，和她一起进去了。
进得门后，但见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性，外面套一套医师的典型衣着——白大褂，里面却是一件藏青色的唐装。
那女性见到他父女俩，也不相迎。
爸爸拉着白鸽到那女性面前，礼貌地道一声:
“你好！”
那女性这才双手合十:
“你好！”
“呃……那个……我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……”
白鸽一震。
趁着父亲和那女性谈话的间隙，她信步走到一个书架的旁边。
书架上，《四书章句集注》的套书，显得十分刺眼。旁边是一个小册子，名曰:《弟子规》，再旁边是一本《太上感应篇》和一本《玉历宝钞》，《阴律无情》……
她顿时冷汗直冒。
她想到道家的“清静无为”理论，想，她一定懂得用这个理念来疗愈自己的心痛吧……
再向旁看去，见是一本《佛说大乘无量寿清净平等觉经》，落款是夏莲居。再往旁是《圣经》，《古兰经》……
她蒙圈了。
“白鸽！”
爸爸在向她招手。
“哦。”
她应了一声，慢慢地，怯怯地走去。
她走到那个椅子前，慢慢地，怯怯地坐下。
爸爸又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“孩子，爸出去了！”
她似乎正沉醉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小世界里，此际蓦然醒觉。
她回头望了一眼。
“咳！！”
她忙回头。
那女性正温和地望着她。
“孩子，有什么问题，说吧！”
白鸽的身体软了下来。
“阿姨！”
她缓缓地，缓缓地将自己如何不小心患上伤寒，如何给班长，老师打电话☎️打不通，如何撑不下去不得不前去医院🏥输液，如何错过领导检查，如何被鲁**辱骂，被金坷垃高中开除，又如何产生厌世情绪……一一说给了那位女性。
可不知为何，她似乎保留了什么。
那些细节，她竟如鲠在喉，一个也再说不出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，那个阿姨把那套白大褂褪了下来，这样一来，她的上身就只罩着那件藏青色的唐装。
白鸽竟倒抽了一口凉气。
紧接着，那个阿姨柔声说道:
“孩子，你听阿姨说，啊。你刚才说，你早上伤寒了是不是？”
白鸽点点头。
忽然，那阿姨的语气变重了，千钧一样。
“你看看，啊？气候是不是变化挺大的，啊？”
还没等白鸽点头，阿姨又开口了:
“你看看，气侯变化这么大，你怎么能不多加些衣服呢？你看看，啊？你脑子指定是没核计正经的事，你听老师说，你这就是不爱惜自己，不爱惜自己是什么，就是不孝顺！你看老师说的有没有道理？”
白鸽的眼睛湿了，她不断地摇晃着头。
她想说话，可她的嘴刚张开……
“你听老师说，啊！”
白鸽只得闭嘴。
“你看！啊！生病是正常的，你看！老师去年就生了一场病，挺重的，都住院了！但是老师的手机一直开着，任何打电话来咨询的，有的比你这情况还严重呢！但是老师认真对待每个……”
白鸽一惊。
“你看！啊？伤寒，啊？不就是感冒呗……”
白鸽又惊。
不知道那书架上可有《伤寒杂病论》？
“你看！啊？这点小病你就受不了了？你就坚持不住了？你这是什么？懦弱！啊？你看看你现在这样，一点都不坚强！这点小病就值得请假……”
白鸽想哭。
“我就知道……”
她想。
“你看！啊？你老师，啊？叫鲁**，是吧？多认真，多负责啊？！啊？你看？你没来，是吧！老师多着急啊？说你两句，那都是正常的！你看！啊？老师把你们当自家孩子似的，都不见外！是不是？！大人管孩子就是恨铁不成钢，不有那么句话嘛，‘棍棒底下出孝子’，严师才能出高徒，唉我就觉得吧，你那个老师说得还是太轻！老师要再说重点儿，你肯定状态比现在好！”
白鸽的眼泪开始下滑，她不住的摇头。
她想说话，可那阿姨说话一句紧似一句，根本无暇插嘴。
她甚至无暇喘气。
“再说了，不可能每个人都会对你说好听的，就因为逆耳才是忠言呢！老对你说好听的那是害你！你也不能要求老师非得对你好！你知道‘夸’啥意思不？，上面是个‘大’，下面一个‘亏’！就是说啥呢知道不？夸你，你会吃大亏！”
白鸽泪流了满脸。
“再说了！你怎么能自杀呢？你知不知道？自杀罪多大不？”
白鸽的身子抖了起来。
她从没听过国家法律禁止自杀。
“你知道不？自杀是啥不？那是大不孝！会遭报应的！会下无间地狱的！”
白鸽死命摇头，眼泪在飞。接着整个人倒在地上。
那阿姨拿下一本《弟子规》，要她忏悔。
外面的爸爸听到了女儿的悲惨的哭声。
他再次一脚踢开门。
阿姨像看到救星一样地过去:
“唉妈呀……你可来了！你女儿我可对付不了了……赶紧带她走吧……走吧！”
“爸——”
白鸽一把抱住父亲。
爸爸瞪了那个阿姨一眼，那阿姨不再作声了。
飞机上。
白鸽呆呆地望向窗外。
停机坪周围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。
一架又一架客机来来往往。
来了又去，去了又来，为谁辛苦为谁忙？
这时，她感到她所坐的飞机在快速地向某个地方驶去。
越来越快，越来越快，越来越快……
忽然，飞机倾斜了起来。
白鸽紧紧地抓住椅子💺的扶手。
爸爸拍了拍女儿的手背。
渐渐的，渐渐的，渐渐的，停机坪，“四川航空”……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远……直到汇聚于一点。
云里雾里。
香港.九龙.油尖旺区。
爸爸带着白鸽来到一栋大厦前。
白鸽整个身子都贴在父亲的侧身上，身体微微地颤抖。
爸爸拍了拍女儿的肩膀。
可白鸽就是不肯撒手。
爸爸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父女俩进了大厦。
白鸽全程都不肯撒手。
两人到了一个门口。
爸爸敲了敲门。
“进来啦！”
一位男性的声音。
中气十足，版有磁性。
白鸽忽然撒手了。
父女俩进了门，看到一个外罩白大褂，内着白衬衫，国字脸，戴着一副眼镜，微笑的男子。
白鸽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磁场，虽然无法形容，但可以确定的是，那能量场中，有着一种力量，一种亲和力，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您好，我是之前跟您联系过的那个孩子的家长……”
爸爸礼貌地说。
“你好！你好！”
那名男子热情地上前来，握住爸爸的手。
“你女儿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，接下来就交给我吧！”他笃定地说。
“如果我解不开你女儿的心结，你一分钱也不要给我！”
他的话语中透着坚定的信念。
爸爸安心地去了。
“来，坐！”
白鸽坐到前面的椅子上。
她抬起头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，望着面前的那个男子。
他看起来，又像爸爸，又像哥哥，又像爱着世人的圣者。
“孩子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他的声音那么温柔。
“我叫白鸽。”
她坦然地答。
“你今年多大了？”
“16岁。”
“能告诉老师，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吗？”
白鸽心里一暖，随即泪眼婆娑。
接着，她毫无保留地，将她这些天来的遭遇，一桩一桩，一件一件讲了出来。
那个男子认真地听着。
她讲完了所有她想讲的，她要讲的，心里痛快了些，忽然，她仆倒在桌上痛哭起来。
那男子拍拍她的后背:
“哭吧，孩子。”
渐渐地，白鸽不再哭了。
她擦干眼泪，望着那男子。
“孩子，你看着老师的眼睛。”
白鸽依言。
“孩子，你没有错!”
白鸽将信将疑。
“孩子，你相信我吗？”
他问。
她点了点头。
“孩子，你听我说，你没有错。你想想，你是因为特殊的原因，才错过领导检查的呀！”
“可那个阿姨说我这点小病都受不了，是懦夫的表现……”
白鸽噙着泪说。
“不！越是小病就越不能忽视！这是起码的常识！如果明明得了病，却还要为了长辈的颜面，讳疾忌医，就可能导致病情加重，那不是勇敢，是不自爱!”
“何况，你又不是没给老师和班长打电话，对方没听着或者打不通，那是对方的问题，并不是你的错啊？”
“可是，阿姨说，老师……老师说我……都是正常的，算的了什么……还说老师是在对我们负责……是为我们好……”
白鸽的声音抖了。
“他要真为你好，就不应该那么对你！”
白鸽睁大眼睛，看着他。
“孩子，你相信我吗？”
白鸽点点头。
“一个真正负责任，真正的有师德的教师，就应该理解他的学生，尊重他的学生，多站在学生的立场上考虑，而不是恶语伤人！”
白鸽的眼睛👀张得更大了。
“只有真正充满爱的语言才能起到教化的作用，口出恶言只会打击一个人的意志！”
白鸽呆了一会儿，黯然地低下头。
“那个阿姨……”
她的神色发生了异常。
“怎么了，孩子？”
他关切地问。
她抖了起来，半晌说不出话。
“别怕，孩子。”
他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她强定心神，一字一顿地表达:
“那个阿……阿姨……她……她说……她……她说……她……她……她……”
忽然，她的眼睛呆立了起来，全身寒毛倒竖。
接着，她全身紧缩成一团，剧烈地抖动着。
蓦地，她全身僵直，棱睁着两眼，兀自用手捶着心口。
他见状不妙，忙将她抱到了床上。
“孩子！孩子！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？”
她感觉有一种充满磁性的，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👂。
就像苍凉大漠中的一泓清泉。
她连忙点了点头。
“那好，你现在相不相信我？”
她又点了点头。
“那，你现在跟着我的引导做！”
她勉力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来，深——呼——吸——”
他的声音如此轻柔。
“把注意力，放在自己的呼吸上——”
“吸气时，默念‘我正在吸气。’”
“呼气时，默念‘我正在呼气。’”
白鸽僵直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。
“放松你的大脑，你的眉心向两侧舒展开来，放松脸部，嘴角上扬，放松下颌……”
过了一会儿，白鸽的头倒向了一侧。
“现在……你在一个广阔的大草原上……”
“四周没有别人，只有你自己……”
“现在，观察你的念头……”
过了一会。
“好，告诉我，想到了什么？”
白鸽的眼泪“唰”地下来了。
她将那个阿姨灌输给她的，自杀者会下地狱的的理论，全数倾倒了出来。
她似乎触碰到了痛处，她纵声而哭，用一只手重重地捶着身下的床单。
男子在旁静静地倾听着。
渐渐地，白鸽停止了哭泣。
“你看，你现在不是很好吗？以后你也一定很好的！”
他温柔地说。
“可是……我曾经想过……”
“你现在还想吗？”
白鸽不语。
他忽然神秘兮兮地拿出一面镜子，拿给了她。
她看到了镜中她那憔悴的脸。
她向后退了。
“你看！”
他柔声地说。
她惊了一下。
“你看，你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子啊？”
他将她的眉，眼，她的气质，大赞了一番。
她大着胆子向镜中望去。
她端详着她的一双蛾眉，一双妙目，还有她那桃花一样的肌肤……
她就好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。
现在的她，尽管憔悴，但却我见犹怜。
“真正的美，是遮挡不住的！”
“你那个老师说的，还有那个阿姨说的，都改变不了真正的你！你还是你！”
她望着他。
“你要学会欣赏你自己！爱你自己！”
白鸽终于笑了。
大强和小秋慢慢地走在草坪周围。
大强的头低低地垂着。
“同学，早(ﾟДﾟ)ﾉ啊！”
“哎呀！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。”
“昨晚没睡好吧？”
“以后别老熬夜了，对身体不好！”
“来，书包🎒我帮你拿吧！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
“唉呀，客气啥。”
他的脑中在盘旋着这几句。
他的眼睛又要湿了。
“大强，怎么了？”
小秋柔声问。
“小秋，我心里难受。”
他毫不掩饰地说。
“是因为白鸽吗？”
大强一惊。
他没想到她能如此懂他的心事。
“唉……”
他叹了口气。
“白鸽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顿了顿，他继续说:
“刚开学的时候，第一次见到她，她主动对我打招呼。在场的所有人里，只有她跟我问好，只有她。”
“真是个很好的人呢！”
小秋叹道。
“是啊！”
大强重重吐了一口气。
“她看出我的气色不太好，嘱咐我别熬夜。”
他陷入了沉思。
“开学前一天，我整晚都在想我爸 ……”
他又低下了头。
“大强！”
小秋柔声说:
“不管发生什么事，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！”
大强心里一暖。
他真想抱抱她。
他最终还是没有。
她也感觉到，大强望着她那笃定的眼神。
两人久久不语。
“后来呢？”
小秋打破了沉默。
“打她当上班长之后，她对班级非常尽心，不管班里谁违犯纪律，她都绝不留情，直到那天她记了……”
大强说不下去了。
小秋想起，她刚来学校的时候，班长就是菲菲了。
小秋的脸色变得沉重。
“我原以为，老师叫她去办公室是想关心她，没想到，她被……”
她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。
“她被怎么了？”
大强急急地问。
“被……开除了。”
小秋黯然地。
大强又是一惊。
两个人又沉默了许久。
“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？她以后可……该……”
大强流出了一滴泪。
“大强！”
小秋帮他拭去了泪滴。
“祝福是最好的礼物，不是吗？”
大强望着她。
“她会收到你的心意的！”
大强释然一笑。
这天课间。
大强向着教室的门口走去。
忽然，大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。
大兵仿佛撞上了一具柔软的肉体，跟着，他竞神色大变，带着浓重的哭音，哀求起来:
“我错了——我再也不敢了—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——”
“大兵！大兵！我是大强！我是大强啊！”
“大强……大强……”
大兵喃喃地念着。
他终于大胆地抬起头。
“大强——我刚才——刚才——”
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，忽然，他像过电一样，闭上了嘴。
大强更奇怪了。
“大强……你、你、你……有没有从那边过来过？”
大兵急急地问。
“没有啊？”
大强是丈二和尚，摸不著头脑。
“如果……你要去……那个地方，千万别！千万别看！别看那个……”大兵起初急迫，严肃的语气转轻:“垃圾桶！”
说完，他飞也似地逃了。
留下大强一人呆呆站在那。
他不知道。
那个垃圾桶里，有一个不该看的东西。
可偏就是那个不该看的东西，让大兵发现了，吸引了大兵的注意力！
那是一个橡胶制成的，像猪笼草一样的，透明的小套套。
大兵凑过去一看，只见那套套里有大量黏糊糊的液体，
散发出一种令人几欲作呕的腥臭味。
“什么嘛……”
大兵正要起身走掉，忽然，一阵森冷的干咳声，传入他的耳朵。
他猛然回头一看，顿时面无人色。
“老……老师 ！”
是鲁**。
他的眼睛瞪视着大兵。
大兵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，呆了半晌，连忙撒腿就跑，结果撞上了大强。
大强望着大兵仓皇的背影，滋味难以名状。
铃声响了。
方才还在教学楼外嘻闹，玩耍的孩子们，一听到这尖锐的声音，立即停止了他们的一切活动，鱼贯进入那耸然而立的校门。
他们陆陆续续坐到座位上去。
以前，在老师入门授课之前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，总是有叽叽喳喳叽喳喳的声音，而现在，却只能听到“哗啦啦”翻书的声音。
仿佛在坟墓里一般。
“咚咚咚……”
沉重的脚步声传来。
一干人等俱屏息以待。
鲁**进来了。
他用森冷的目光扫了一下班上的学生们。
大强，小秋，大兵，大雄，菲菲……个个俱芒刺在背。
忽然，鲁**的目光停留在大兵的身上。
大兵忙低下头。
他却已汗流遍体。
只见鲁**厉声说道:
“昨天下午！昨天下午！我们班的爱心基金！少了四十块钱！！！”
此言一出，座位上的学生们，无不愕然。
2008年5月12日，四川省汶川县发生八级地震。
遇难69227人，受伤374643人，失踪17923人。……
于是，在金坷垃市教委，教育局的安排，督促之下，金坷垃市的各个中小学，均发起了各种献爱心的活动，而捐款是最主要，最重要的方式。
大前天，鲁**就组织了一次募集善款的活动。
学生们纷纷慷慨解囊。
他们陆陆续续走到捐款箱前，像虔诚的香客一样，献出各自的爱心——多少钱都有。
轮到成象。
只见他大摇大摆走到捐款箱前，大方地掏出五百元，大气地将它们投入箱中，再大摇大摆回到座位。
余人俱呆若木鸡。
就这样，爱心基金形成了。
可怎么就少了40元？
“你们谁看见有人到过那个捐款箱前？”
鲁**厉声问道。
众人哑了。
“你们都哑了吗？！”
众人低下头。
“哼哼哼……”
人们的头低得深了。
“你们没看着，老师我可看着了！昨天咱班可是有一个学生，嘿嘿嘿……”
他的眼光射向大兵。
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！”
大兵身子一软。
他看到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指向了自己。
大兵的泪顿时涌了上来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不是的，老师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“闭上！”
鲁**指着他，厉声呵斥。
“老师……”
“闭上！”
“老……”
鲁**瞪着眼，指着他。
“老司机”们发出雷鸣般的笑声。
“哈哈哈(ಡωಡ)hiahiahia……”
“哼！”
大兵趴在桌上，无声地呜呜。
耳边传来鲁**的训话声。
“……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互相袒护，哼哼哼……”
人们的头依旧低着。
大强，大雄的手心己湿透。
第二天。
大兵的母亲带着大兵来找教务处主任干吉妙。
“您是教务主任吧，您好，我是大兵的母亲。”
“哦……您好！您好！”
对方应道。
大兵的母亲礼貌地说道:
“是这样的，咱家孩子他们班前段时间搞了一个什么爱心基金……”
“对对，有这么回事，这不汶川地震了吗，所以说每个班都成立了这么个爱心基金。”
“听孩子说，昨天他们班爱心基金丢了四十块……”
“不清楚，不清楚，我不知道有这回事，我不知道有这回事。”
妈妈和大兵对望一眼，大兵脸白如纸，眼中含泪。
“主任呐！昨天他们班主任说班上爱心基金少了40块，完了就怀疑咱家孩子偷的，无凭无据可不能这么冤枉好人啊！主任你可得为咱家孩子主持公道啊！”
上课铃响了。
鲁**走进了教室。
他翻开课本，打开教室的电脑，准备着这节课的资料。
此刻，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这些。
学生们的叽叽喳喳在他的耳中成了零，成了不存在。
可就在他打开资料的一刻，他被叫了出来。
鲁**走后，原本教室里，细微的叽叽喳喳的声音，瞬间被放大🔍了好几万倍。
那已经不再是叽叽喳喳，而是吵吵闹闹。
“老司机”们更是抓紧时间，出口成污。
大强不安极了。
他掰着自己的手指头。
他幻想，不到十秒钟，老师就会再次出现在教室中。
十秒钟……
二十秒钟……
三十秒钟……
老师没回来。
十分钟……
二十分钟……
三十分钟……
老师还没回来。
十五分钟……
老师还没回来。
铃声响了。
老师还没回来。
“下课！”
菲菲叫了一声。
学生们立即挣脱座位，跑到走廊，跑到外面。
大强站起身来，正想约小秋出去，此时，他看到大兵垂着头进入教室。
但见他如被九月霜，双眼眼角处有两道脏兮兮的痕迹。
大强想去关心他，可看他这样，竟不知从何置喙。
“铃……”
上课的铃声响起了。
大兵仓皇逃回座位。
他的同学们也陆续坐回座位。
鲁**气呼呼地走了进来。
大兵的头垂得越来越低了。
鲁**拿出了一张纸。
“菲菲！”
菲菲不敢怠慢，忙立将起来。
“把这张纸撕成44份！”
菲菲立刻照办。
大兵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班上原有46名学生，白鸽走后，班上就只剩45名了。
可是老师却要班长把纸撕成44份。
众人俱坐立不安，唯有“老司机”气定神闲。
很快，菲菲把纸分好了。
只听鲁**森然说道:
“老师我学过心理学，学得最好的，嘿嘿……那可是犯罪心理学！”
众人紧张兮兮地望着老师。
大兵用力地咬着嘴唇。
“这个班上，凡是作奸犯科的学生……”
他斜睨了一眼大兵。
大兵顿觉浑身的肌肉抽紧，那种力量，快要把他的身体拧成一股麻花。
“他自以为背着我做，嘿嘿嘿……实际他逃不过我的眼睛！”
大兵勉力撑住快要瘫软的身体。
“把纸分给同学们！”
鲁**对菲菲说。
“可别分给那个贼！”
大兵的两只寸手藏在桌下，这样就没有人看出他的手在抖。
菲菲拿着纸经过大兵的时候，匆匆瞥了他一眼，径自离去。
大兵的心碎了。
他的眼睛湿了。
很快，小纸条发到了学生们（大兵除外）的手上。
“今儿个早上，啊？他大兵的妈妈来学校来找教导主任了，非要我查出谁是小偷！”
大兵登时汗毛倒竖。
“好，你们就在纸上写，你们觉得谁是小偷，就写谁！”
大兵的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，上牙齿和下牙齿打着架。
学生们犹疑了一会儿，遂动起笔来。
鲁**兀自絮叨不停:
“我任教这么些年了，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！”
他痛心疾首。
“大兵，啊？我为啥怀疑你？就因为你有偷窥的毛病！”
大兵的眼泪喷了出来。
大强的笔悬在距离纸1公分的地方，迟迟不落，兀自抖着。
“大强，不要写！”
大强冥冥中听到了小秋的声音。
“我……我该怎么办？”
大强在用心声与小秋沟通。
“你在纸上方，用笔虚划一个圆！”
大强于是照着做了。
大兵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在纸上写下:
“同意老师的意见，怀疑大兵是小偷。”
大兵的眼泪还在不听话地淌着。
他觉得他全身的力量，周围所有的一切，乃至整个世界，都快要随着那眼泪流走了。
小纸条一张一张被收了去。
鲁**拿着那堆纸条，得意地对大兵说:
“这就是证据！”
他扬言，要将这些“证据”上呈干吉妙。
大兵的泪快流尽了。
如一尊石像。
放学了。
大强望着大兵摇摇晃晃的背影，心酸不已。
家里，大兵的妈妈已准备好了晚饭。
大兵一看到妈妈慈祥的脸，一闻到饭莱的香味，竟支持不住，扑进妈妈怀里，大哭起来。
妈妈的心顿时抽紧了。
“孩子，是不是出啥事了？”
她紧张地问。
听到了儿子的哭诉，妈妈气得发抖。
“孩子！”
她定定地说。
“妈要是不能给你讨回公道，姓我都能把它更了！”
第二天。
上课。
班长点名。
“成象！”
“到！”
趾高气扬地，大摇大摆地。
“王是图！”
“到！”
无所畏惧地。
“梁不凡！”
“到！”
牛气哄哄地。
“牛醒！”
“到！”
……
“许大强！”
“到！”
大强连忙应道。
“李大康！”
“到”
生怕晚一秒钟。
“马大雄！”
“到……到！”
舌头快打结了。
“老司机”们轰笑。
大雄眼圈一红，旋即坐下。
“沈大兵！”
大兵低着头，佝偻着站起来。哑声答道:
“……到……”
“你瞅瞅你这样，啊？我真该拿摄像机把你的光辉形象录下来，让大伙都瞅瞅！”
大兵低着头，泪眼婆娑。
“哼哼哼……可也是哈，就你这贼头贼脑的样，甭说你了，我看过不了几天，老师我也得这样……”说罢，他也低着头，佝偻着:“这样上课了！”
“老司机”们轰笑着。
大兵的脸快水漫金山了。
那边厢，大兵的母亲来到了校长室，找到了金坷垃高中的校长金大橹。
金大橹看了看桌上的字条。
上面的字惊人相同。
“同意老师的看法，大兵是小偷。”
“这不是在选小偷。”
金大橹淡然地回答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妈妈的声音都变了。
“这还不是选小偷？！这还不是选小偷？！”
“那你凭什么说鲁老师在选小偷呢？”
“凭什么？还凭什么？这不明摆着吗？”
她重重拍了拍那摞字条。
“我们已经了解到情况了，鲁老师让学生们写纸条，就是想让同学们谈谈看法，只是方法欠妥罢了。”
金大橹依旧淡然言之。
“方法欠妥？！就只是欠妥那么简单？你知不知道这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侮辱？你知不知道这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？！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对方摆摆手。“这件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的。”
“好！记住你这句话！我等着！到时候你要不处理，我可有话说！”
说罢，妈妈大步走出门去。
以后的日子里，大冰除了照常无条件接受书本们灌输给他的知识，还要淹没在鲁**的唾沫星子里，淹没在自己的眼泪里。
直到有一天。
鲁**忽然气呼呼地冲进了教室。
他看到大兵，顿时怒不可遏，直冲过去。
大兵脸色惨白，直往后挪。
“duang”的一声，他的背脊撞到了椅子上。
鲁**的下腰紧紧地贴在桌沿，他指看大兵，不由分说，就是一顿怒骂:
“说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了呗？你丫就这点心理素质呗？”
大兵拼命摇头，泪眼中满是哀恳。
“哎我发现你挺能耐啊！你牛啊你！你那个、那个妈，啊？居然让校长把我TM半个月的工资都JB扣了！多大的面子！”
“老司机”们发出刺耳的轰笑，大兵眼里的水即将决堤。
忽然，大兵惊恐地听见，先头刺出眼泪的哄堂大笑，摇身一变，成了冷似白毛风的哼哼声，大间或传出阵阵怨怼，憎恨之音，还有阵阵商量的声音，传来阵阵杀气。
大兵全身颤抖，泪水再禁不住:
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求求你……不要打我……”
“哼！我才不稀罕打你呢！怕脏了我的手！”
大兵放声大哭。
鲁**指着他，怒喝起来。
大兵忙收住哭声，忙正襟危坐，但他用尽全力也止不住泪水。
晚上。
“怎么还不回来……”
妈妈焦灼地在地上走来走去。
她听到门被用力击打的声音。
她忙打开门。
大兵冲进妈妈怀里，放声大哭。
妈妈心碎地发现儿子脸上全是淤青，手臂上破了一大块皮，鼻孔下分明的血迹……
……
以后，连续几天，大兵像换了一个人一样。
这天。
大强和小秋走在花坛的附近。
“大兵……他妈妈打算去教育局上访。”
小秋的睫毛垂着。
听到“教育局”三个字，大强的心蓦地一沉。
他望了一眼小秋。
他似乎想到了什么。
“祝福是最好的礼物，不是吗？”
他释然一笑。
小秋也会心一笑。
这天中午，大强约小秋一起去校外的小餐馆吃饭。
饭后，两人路过一个路边摊。
小秋被摊位上摆放的东西吸引了。
那个东西是由两个摞在一起的塑料圈，和几根五颜六色的羽毛绑在一起。
“小秋，喜欢这个，是不是？”
大强柔声问道。
小秋眨了眨她那双杏核眼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阿姨，我要一个毽子。”
“原来，它叫毽子。”
小秋望着大强手中的那个叫“毽子”的物体。
两人一起回到操场。
“大强……”
小秋看着他手里的毽子。
“这个……呃……”
小秋抿了抿嘴。
“小秋，怎么了？”
他关切地问。
小秋望了望那个毽子。
“这个好不好玩啊？”
小秋问。
“当然咯，这个很多女生都爱玩。”
大强答道。
“教教我呗！”
小秋眨了眨眼。
“难道她连毽子都没玩过？”
“可怜的小秋……”
大强难过地想。
“喏，像这样！”
大强扔起毽子，让它飞得高高地。
接着，他抬起一只脚。
没想到，自由落体运动的毽子在他脚上擦了一下，落在了地上。
“让我试试！”
小秋迅速捡起毽子，扔起来，再抬起脚，趁它将落没落之时，踢起它，它飞得高高的，接着再踢……
“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呢……”
大强看着她踢毽子时潇洒的样子。
“不过，仔细想想，真的不甘心啊啊啊——”
第二天。
大冰的妈妈来到了教育局。
她拿出一张纸。
教育局局长成昆开给她的处理意见。
“‘选小偷’不成立。”
“只是学生们表达自己的看法。”
“教师做法欠妥。”
竟和金大橹的言辞如出一辙。
“你就是这么给我处理的呗？”
妈妈睁着一双泪眼。
“咱娘俩就等来这么个结果呗？”
“我们不是调查过了吗？不是选小偷，只是学生们发表意见而已，教师……”
“教师做法欠妥，是不是？那你还说不是选小偷！！！”
妈妈悲愤地。
“那你想怎么样呢？”
还没等妈妈答话，成昆又接一句：
“我们已经处理过那几个孩子了，老师也道歉了！你还想怎样？”
那天。
大兵被菲菲叫到了校长办公室。
金大橹对大兵说：
“大兵同学啊，你看啊，你的这个问题呢……学校已经知道了……”
大兵全身顿时一震，嘴唇抖动了几下。
“校长就琢磨着啊，把你呢，和老师呢，这个啊！都叫到这来，咱们好好说道说道……”
大兵突然变得好像快要下油锅似得，胳膊开始颤。
“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？唉呀没事，都是认识的人了，怕啥？”
接着鲁**进来，走到大兵的面前。
大兵吓得直往后退。
只见鲁**不紧不慢地说道：
“大兵同学啊……这个之前呢，老师呢，有许多地方做的啊！不是那么到位！啊！有许多呢……这个这个……对不起你的地方，今后呢，老师一定严于律己，啊！你呢，让你妈呢，以后也别上教育局去了啊……”
大兵听着鲁**念报告一样的“发言”，心快要挤出血来。
他回到教室以后，紧接着“老司机”也被带了过去。
大兵的心脏似乎被打了兴奋剂，快速地跳动起来。
不久，“老司机”回来了。
大兵忙缩起身子。
成象走过他身边时，大兵看到了他愤怒的脸。
紧接着，成象走了两步，忽然高高抬起脚，再重重落在地上。
大兵顿时仆在桌上，又呜呜呜起来。
铃响了。
鲁**若无其事地走进来，宣布今天要提问背诗。
“大兵！”
大兵吓得抬起头，像受伤的小猫。
他扶着桌子，勉强站了起来。
“老司机”们大笑起来。
“大兵！背《相见欢》！”
大兵抖着身子，哽咽着，背起来：
“无眼……独……上西……西天……”
“老司机”们又大笑起来。
“照你这么说你是要上西天取经去是不？”
鲁**换了副面孔。
大兵拼命摇头。
“这么短你都背不好啊？你是不是猪脑子啊？我看把你的脑子炖了算了！”
“老司机”的笑声更大了。
成象冷笑一声。
大兵含泪，硬撑着坐下。
下课了，大兵背上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室。
忽然，他的后背被人扎了一下。
大兵大哭起来。
紧接着，又是一下。
“求求你们不要扎我……”
大兵哭求。
他想跑，可前面那道人墙把他堵住了。
“求求你们让我走吧——”
他哀求那道人墙。
那道墙中，一个高年级的同学转过头来：
“会好好说话不？”
接着，他白了大兵一眼……
……
好不容易随人流涌出校门，大兵忽然听到几声叽叽喳喳的声音。
“他们又来了……”
他惊惧地想。
那些声音，分明是表达着这样的意思：
“看到那个贼没有？”
“啧啧啧……”
“还有脸上学呢……”
大兵和他的眼泪一起逃命
……
从那以后，妈妈难受地发现，大兵几乎天天去浴室洗澡，一边洗澡一边唱歌，边唱边哭，自言自语……
每天早上要上学的时候，大兵都赖在门口，哭着发抖，最后在妈妈的软硬兼施之下，才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神，摇摇晃晃，一步一步移出家门，步履一步慢似一步，一步重似一步。
他的反应，就像被逼着走上悬崖边，还不够，还得一步步往前迈……
……
“老师必须得给咱家孩子们公开道歉！在全校范围内恢复咱家孩子名誉！还得保证咱家孩子在学校不受任何伤害！”
她越说越激动。
“行了行了，我还有事，我还有事。”
说罢成昆起身便走。
妈妈连忙去追，可成昆飞一般地，早已无影。
这晚饭后，大兵一个人默默地走了。
看着儿子萧索的身影，妈妈的心揪着。
可是儿子这萧索的身影，竟是向着父母的房间而去。
妈妈隐约感到不妙，忙跟了上去。
她的眼光从门缝射了出去。
大兵正在翻箱倒柜。
“他……他在找什么？”
“不会是在……”
妈妈的心颤了一下。
果然，大兵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盒子。
那是一盒药。
是上个月，爸爸失联后，妈妈买的治疗失眠的阿普唑仑片！
妈妈忙冲了进去。
“孩子，你拿它干啥玩意儿啊？！”
大兵手里的盒子“啪！”地掉落在地。
“孩子，你能跟妈说实话不？你拿这盒子到底要干啥？”
大兵嘴抖着，半晌说不出活。
“不说是不？得……我也不问了。你爱咋咋地，我不管了……”
妈妈转身就走。
“妈，别——”
大兵哭叫了出来。
“那你到底想咋样啊？！”
妈妈一脸焦灼。
“妈——我说……”
他又哭了出来。
“妈——我不想活了——”
妈妈的心又一沉。
“妈……我会被老师骂死……被‘老司机’扎死，在教育局领导的忽视下死去……与其这样，不如……”
“孩啊！”妈妈含着泪说:“你要真走上这条路，妈可不是吓唬你，妈也会的！到时候咱家可就完了……”
“妈……对不起……妈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大兵己哭成泪人。
母子俩哭成一团。
翌日。
成昆在办公室正襟危坐。
“咚咚咚……”
“进来！”
一个人擦着汗，气喘吁吁地进了来。
“局长，有个……有个……”
他话不成话。
“给我平静下来！好好说！”
成昆一声令下。
那个工作人员努力地深呼吸，努力地平复情绪，努力地说道：
“有个男孩……找你……”
成昆登时一震。
“赶紧让他走！走！”
他急急地说。
“我……试了……他哭……他求我……说只有……只有你才能帮他！”
成昆在地上一边疾走一边叹气：
“帮帮帮帮帮！那你说！让我咋帮吧！”
他重重地踢了一下脚。
“局长……有句话我不知道……该不该……j……讲……”
那个工作人员吭哧瘪肚地说。
“有屁就快给我放！”
成昆焦躁极了。
“解铃……还需系铃人呐……”
那个工作人员终于说了出来。
成昆想要发作，忽然顿了一顿，接着下令：
“把那个孩子带进来！”
不一时，那个工作人员把一个满脸泪痕的孩子带了进来。
成昆挥手，叫那个工作人员出去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成昆问那个孩子。
那个孩子看到成昆刻板的表情，心头一颤，怯生生地答道：
“我……我叫……沈大兵。”
他就是大兵。
成昆严肃地端详着大兵。
大兵在他那严肃的眼光照射下，全身僵硬。
“孩子，来，坐！累了吧！要不要喝点水？”
大兵忽然全身不自在，怯生生地说道：
“不……不了……谢谢……”
成昆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。
“孩子，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吗？说出来，我好给你解决！”
最后一句说得尤其着重。
大兵看了他一眼，含着泪将自己如何发现垃圾桶里的小套套，如何被鲁**误会是小偷，如何被全班选举为小偷，校长漠视，鲁**如何在办公室道歉，过后如何翻脸，自己又如何被“老司机”报复……一一述说了出来。
“这个事，啊，我们已经知道了，你老师呢，怀疑你是不对，但是他呢，啊，并没有在选小偷，他只是想让你的同学呢，发表一下这个事情的看法，只不过呢，这个方式欠妥……”
他在“摆事实，讲道理”。
大兵的眼泪快要流下来，他拼命摇着头，拼命地解释：“不——不是……老师……他……他……”
“他什么他？”成昆不耐烦了。“这我就得说说你了！”
大兵呆了，张着嘴，半天说不出话，双眼在乞求。
“你说说啊？老师道歉也道了，同学呢我们也处理了，就行呗！你还有啥不依不饶的，啊？多大个事啊？有啥斤斤计较的！再者说了，老师，啊，同学对你都挺好的，啊，有点小摩擦不都正常吗？算得了什么？你这是啥？以自我为中心！这咋的，所有人都得对你好呗，地球都得围你转呗？那能行吗……”
他在批评教育。
大兵流着泪，摇着头。
他想说话，可成昆劈头盖脸又是一句：
“说来说去，你啊，就是和老师发生了误会！看来我得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☎️，让他好好做做你工作！”
大兵如遭雷劈，他放声大哭，苦苦哀求：
“不要——不要——我听话——我保证听……”
“不要什么不要？不把你领回去能行吗？你要在我这赖一辈子是咋的？”
成昆对大兵怒喝
说罢，他拨通了金大橹的号码。
“别——”
大兵哭喊一声。
成昆瞪了大兵一眼。
大兵瘫软在沙发上。
“喂，金校长吗？对，对，我是。唉呀！别提啦！你可不知道哇！你们学校，那个谁，叫什么来着？对！沈大兵啊！唉呀来我这儿了！唉妈见到我就哭哇！唉妈我实在管不了哇！你赶紧来一趟把这孩子接走得了……”
大兵硬撑着，含泪爬起来，趁着成昆没注意自己，蹑手蹑脚，踉踉跄跄地溜出门……
突然，一辆车驶了过来，大兵像触电一样。
接着，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向大兵步步逼近，大兵直往后退。
“啪！”
大兵的右脸被金大橹糊了一掌，他大哭一声，从教育局大门口的阶梯一滚而下……
……
大兵的右耳再也听不见声音了。
……
“给个价吧！糊一巴掌，按照市场参考价，多少钱？”
几天后，出现在大兵家里的金大橹趾高气扬地说。
猫在气得发抖的妈妈后面的大兵，瞬间泪奔，眼前一黑，右耳的人工耳蜗滑了出来，发出微弱的声响。
……
此后的日子里，大强再也没有见过大兵。
“难道……又走了一个吗？”
大强怅惘。
“有一所学校已经决定免费接受大兵了！”
小秋拍拍大强的肩膀。
“嗯。”
大强应了一声。
“可是一想到又有一个……一个好朋友要离开，心里总觉得……总觉得……”
突然，大强的脑子里好像浮现了什么，紧接着心里一发沉重。
几天后，大兵的妈妈收到了蓝蓝路中学校长尚船橹的消息：
因为迫于压力，我校遗憾地通知，不能接收沈大兵同学了。
大兵的泪腺成了高压水枪。
连续几天来，卧在床上的大兵的体温一直都是烫的，嘴里兀自说着天书。
妈妈一边护理，一边焦急。
这一天，大兵的状况忽然好转了。
他能起床了，也想吃东西了。
妈妈高兴极了。
这天晚上。
一阵重重地敲门声传入了娘俩的耳朵。
大兵浑身发抖，瞳孔中满是恐惧。
妈妈拍了拍大兵的肩膀，转身去开门。
门开了，一双严厉的眼光射了进来。
大兵的身子晃了几下。
“你娘俩搁这干啥呢？”
像法官问案一样。
大兵强忍着眼中的泪。
“大兵呢？”
大兵一慌，紧接着乖乖地移了过去。
“你干啥玩意儿你？”
父亲沈景冰的反应突然好像看到大兵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。
大兵顿时瑟瑟发抖。
“你能不能给我好好地！”
爸爸立起眼珠。
“别……别……”
大兵连连哀告，忙全身直挺挺地立着。
“得得……你可别跟我对着干了。”
大兵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。
“他爸，你别说孩子了！孩子病刚好！”
妈妈恳求他。
“有啥病啊？”
爸爸满嘴狐疑。
“这两天一直感冒，高烧不退……”
妈妈解释道。
“发烧，发个p烧！”
爸爸冷笑起来。
大兵默默地低下头，无声地抽泣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。
“大兵，过来。”
沈景冰冷峻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。
大兵不敢怠慢，他一面忍住眼眶里的眼泪，控制住自己即将颤抖的身体，一面乖乖地挪了过去，低着头，垂手而立。
父亲忽然又愤怒起来：
“你能不能抬头挺胸，像个男子汉那样！！！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
大兵吓得抬起头，眼泪再也遮挡不住。
“唉……”
爸爸又开始唉声叹气。
“得得……”
爸爸厌倦地摆摆手。
“我也不说你了……唉……”
大兵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。
“这段时间你在学校都干啥玩意儿了，来你，你给我说，来！”
盘问时间到。
后半句愈发冷峻，几乎就是命令了。
大强呆了一下，那种呆是强烈的，是排山倒海的。接着，他傻在那里，呆滞的目光中闪烁着恐慌与忧惧。
“你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！！！都，都大小伙子了！一天跟个TM大姑娘似的！要说，就给我痛痛快快地！大大方方地！字正腔圆地！听着没！！！”
大兵的身子像被强风吹过一样，猛地摇晃了几下。
“你现在给我大大方方地重说一遍！！！”
父亲一面严厉地怒吼，一面用拳头狠狠捶着茶几。
“别……我说……”
瞬间地魂飞魄散过后，他强摄心神，故做镇定，一字一句地陈述：
“那天……我回……回学校”
“嗯。”
“我回……回走廊……”
“回走廊干嘛去了？”
冷峻的声音又传来了。
大兵忙抑制住自己将要颤抖的声音，和将要晃倒的身体，继续一字一顿地：
“回……走廊……无意中，看……”
“你指定去看啥不该看的了！”
爸爸笃定地说。
大兵全身一震，头点了点，无力地耷拉下去。
“你能不能抬起头来！！！”
爸爸一声怒吼，大兵只得抬起头，全身直挺挺的。
“那玩意儿你TM不知道不该看啊！！！”
爸爸咆哮起来。
“爸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大兵快忍不住泪水了。
“不是啥不是？不是你眼睛都长哪去了？！我怎么教育你的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！你都听哪去了啊？都TM就饭吃了呗！”
说完，斜睨了一眼儿子，白了一眼，别过头去。
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大兵的身子开始变软。
“那么大个柜子摆那儿你TM看不着啊！你不会东瞅瞅西望望啊！老师交代的你都听哪去了？啊？柜子里摆的爱心基金你不知道啊？不知道不该拿啊？跟个猪似地！我沈景冰TM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有你这么个玩意儿，啊？你要你爸以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？”
“爸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大兵泪流出了眼眶。
“不是啥不是？不是老师能平白无故怀疑你啊？！”接着，他开始严厉地说情：“遇到事情不能老赖别人，就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！他怎么不怀疑别人？”
“爸……”
大兵流着泪摇着头。
“得得……就你这态度，你也别叫我爸了！有你这么个玩意我臊的慌！明天！啊？你别在家待着了！书你也趁早别念了！给我出去打工去！自己给我想办法还这个钱去！所有的事情都给我自己面对去！活下来算你本事！饿死了算你倒霉！以后别指望我管你！以后，啊，一个子都没有！你都这么大了，在农村都成家了！不能这么依赖家里！”
可他虚岁才十六啊……
大兵彻底崩溃，跪在地上，嚎啕大哭。
“爸……求求你听我解释吧……”
沈景冰突然怒目圆睁，咬牙切齿，捏紧拳头向儿子步步紧逼。
“不要……爸爸……不要……”
大兵脸色苍白，一面哭着哀求，一面拼命后退。
“你能不能给我像个男人样！”
“他爸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妈妈强抓住空档，急急地解释。
爸爸怒瞪了一眼妈妈，之后像狼一样，伸出利爪，步步逼近自己的亲生儿子。
“不要……爸……”大兵的声音完全颤抖了，泪水几乎要流遍他的脸庞。
“不要……不要让我坚强好不好……我坚强了……就没人管我了……就没人救我了！！！”
他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不知道从哪涌出了怨怼之气。
那匹狼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侵犯，它的眼中，一道凶光直射到儿子的脸上。
大兵才刚在恐惧的作用下咧开了嘴，他的头就被父亲重重地打了一拳，接着他的背，肚子，胸部，都开始被动地承受着一记又一记的拳头。
“爸爸……饶了我吧——饶了我吧——”
大冰哭求着。
他的哭声如此凄厉。
可是他越哭，父亲的拳头就越重，下手就越狠。
之后，他又用脚狠狠地踢大兵的腰，腹股沟。
仿佛，他的拳打脚踢之下，不是他的儿子，而是他的敌人。
突然，爸爸把大兵的两条腿提起，又重重地打大兵的大腿与屁股……
大兵的哭声将要嘶哑。
大兵的余光看到了母亲。
他那哀恳的眼光投向母亲。
母亲就在那里，静静地看着，看着……
大兵的心在那一下又一下的冲击下，出现了一道道裂纹。
忽然，大兵的哭声被拉得长长的。
他的双腿被父亲提着，他的上身在地上滑行着。
“咚”得一下，大兵的下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他猛地抱住父亲将要伸出的腿，号哭着哀求道：
“爸爸……我再也不敢了……我明天就去打工……”
他已声不成声。
突然，大兵的身子高高地飞起来，他的右脚重重地落在了地上。
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传来，大兵号哭一声。
爸爸又要动手，妈妈冲了过来，一把把大兵搂在怀里。
“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吃喝嫖赌，咱娘俩在你眼里就啥都不是了呗？就是你的绊脚石呗……你玩不痛快就冲咱娘俩撒气呗！”
妈妈哭喊道。
大兵无力地偎在妈妈怀里，心里裂纹更深。
饭好了。
妈妈轻柔地放开大兵，大兵立即瘫软在地。
爸爸又瞪起眼珠，对大兵怒吼道：
“起来！像个男人样！！！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
大兵睁着泪眼，唯唯称是，忙挣扎着，用手拼命撑地，直起上身，可还没等腿立起来，踝部的剧痛又把他压倒在地。
“今晚饭别吃了！啥时候给我立立整整的啥时候再吃饭！”
爸爸狠狠说道。
“不就是打两下吗？算得了什么？哪个孩子不挨爸爸的打？”
他又对妻子无所谓地说道。
大兵哭倒在地，眼前又是一黑。
他变成了2岁的孩子……
爸爸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，带他去看火车……
“我吃完了！我走！”
洪亮的声音把他从电光幻影中拽了回来。
他本来就湿的眼睛更湿了。
爸爸走了。
爸爸去了“酒池肉林”会所。
大兵抬眼看了看餐桌。
已空无一物。
又泪眼婆娑。
妈妈关切地凑过来。
儿子的踝已肿起三尺高，儿子的嘴角还有血。
“孩子，饿不饿？”
妈妈忍痛柔声问道。
“妈……我好痛……妈……我好饿……”
大兵气若柔丝。
“妈妈马上给你做饭，啊。”
妈妈把他抱上了床，紧接着去给儿子准备饭菜。
她的泪一滴滴滴进菜里。
饭好了。
她发现儿子的身体已冰凉。
她的手碰到了儿子的鼻孔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。
……
花坛旁。
大强的脚步越发沉重。
小秋也感觉到了他心里的沉重。
实际上，她的心里同样沉重。
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，只是默默地陪着大强。
忽然，大强站住了。
他仿佛想到了什么。
他的心口忽然沉重起来。
他勉力扶住花坛的边缘，才不至于晃倒。
小秋忙扶着他，关切地看着他。
“怎么了？大强？”
大强睁着一双忧伤的眼睛。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突然觉得好怕……非常……非常……”
他有了想流泪的冲动。
小秋低着头，咬着嘴唇。
半晌，她抬起头。
“大强，我来想办法。”
“哎！哎！哎！”
“嗨！嗨！”
远处传来阵阵张狂中带着狰狞的声音。
像是在唤狗一样。
大强，小秋顿时张惶失措，眼中隐有湿气上涌。
老久，大强才抓住小秋的手，向东方跑去。
谁知跑得太急，太冲，脚竟在梁不凡的足上擦了一下。
大强心抽了一下，随即又抓住小秋的手，向西方跑去，哪想抬起头就是成象冷峻的脸。
大强咧开了嘴，接着带着小秋向北方跑去，却撞在了牛醒的身上，无奈只得像大雁一样南飞，不想擦到王是图的肩膀……
大强呆立在那里，身子险些瘫软，小秋缩在大强身后。
“呦，这不是傻强吗……”
“傻强”一出，大强眼中的湿气更重了。
牛醒：“咋的，瞅你那样，艳福不浅呐……”
梁不凡：“呦呦呦……这是**了呀……”
大强的脸开始因痛苦而扭曲，嘴唇颤抖起来。
小秋含着泪，猫在他身后，她的娇躯也在颤抖。
王是图：“妈呀！有那好事咋不跟咱哥几个分享分享啊……瞧不起咱是咋的……”
言罢，他重重地推了大强一下。
大强眼中的湿气更重了，他一个趔趄，小秋在后扶住了他。
“不是……不是的……我们只是好……好朋友……”
大强拼命解释。
“不是什么不是？”牛醒厉声喝道。
大强的眼眶中已经有了泪，不住地向后退。
“你妈了个*的让你给我们试题答案你也不给，还TM踩我脚……”
梁不凡怒骂道。
“对！TMD还撞我！”
牛醒接口。
“就这么算了呗！”
王是图此话一出，大强立即被牛醒一下推倒在地，大强的眼泪“刷”就下来了。
他们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小秋。
只见面前的小秋，虽然娇躯在颤抖，脸上香汗淋漓，而天生丽质的她，在这种情形之下，却又在表现出一种“娇弱之美”，令人不胜怜惜。
可“老司机”们看她这样，却更加亢奋了。
他们摩挲着手掌，嘿嘿笑着，向她袭来。
小秋瞬间大脑一片空白，她不住的向后退。
梁不凡一下抢到她面前，用手指在她的面颊上摩擦，王是图和牛醒则对她又是调笑，又是推搡。
小秋的身子颤抖着，泪水再止不住。
“不要——”
大强挣扎着起来，中指却被成象死死踩住，他疼的哭了出来。
他的一双泪眼在对成象哀恳着。
小秋忽然脸色大变，突然嗥叫一声，接着两眼射出一道寒光。
梁不凡吓得大叫一声，倒在了地上。
成象，王是图，牛醒都吓了一跳，忙扶起瑟瑟发抖的梁不凡。
成象指着大强和小秋，怨怼但中气不足地：
“你……你等着……我去……去找老师去！你们等……等着瞧！”
大强像挨了一记闷棍，接着眼前一黑，整个人倒在小秋的怀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才悠悠然醒转。
刚刚恢复知觉的那一刻，他闻到了一股醉人的馨香。
他贪婪地用鼻子嗅着。
这香味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呢？
是花香吗？
又不像。
这种香味比花香还沁人心脾。
是香水吗？
也不像。
没有香水的香那么浓烈。
他终于睁开了双眼，竟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。
一双温柔的手在温柔地轻抚他的脸。
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。
“我这是……在做梦吗？”
他想。
“如果是梦，让我……一直做下去吧……”
他望见他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芳草地，上有几株桃树，桃花在枝头盛放。
他听见一个熟悉的，温柔的声音。
“大强！”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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